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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戏
一向幽默风趣的王川,在菲菲面前话少了许多。往常两人的相聚少有外人参与,都是两人绑在一起行动。这次聚餐后实在盛情难推,又被一起拉去KTV唱歌续摊。王川嗓音不错,尤其擅长唱陈奕迅的歌,KTV几乎成了他的主场。
读高中时,晚自习结束后的操场上,菲菲总爱点歌让王川唱给她听。她常常觉得,或许是因为他心大,擅用技法,所以唱起催泪情歌来手到擒来,矫揉造作撇掉沉重,倒也别有意趣。菲菲也曾自负,这样一个“浪子”能被她收服,多有几分得意。
可如今,漂亮的果子长在树尖上,盯着他的鸟儿多了,他难免也有些花眼。
这两天里,菲菲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,甚至比从前更加温柔懂事。这种微妙的变化,王川当然能感受到。毕竟,这是与他相恋多年的爱人,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已到了无需多言便能感知对方心意的地步。否则,异地恋又靠什么维系呢?
然而,这种变化却让王川陷入了两难。他原本说服内心的理由是:不明朗的未来和不懂事的女友,让他觉得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并无过错。可如今,菲菲的温柔懂事让他感到内疚,突生的变化里他成为十恶不赦的“被告”可能性升高,新增给他不少烦躁不安。
菲菲想,如果她硬要押上这么多年感情积累的舆论和道德压力,或许也能继续维持这段关系,但那样耗费心力,未免不值当。可如果就这么放手,任由感情湮灭,她又心有不甘。那两天,菲菲想了很多,却始终没想明白。最终,她带着疑问和不舍,回到了禹市。
那晚在KTV,王川唱歌时,看到菲菲在出神,她没有看他。读高中时,他们在夜晚的操场上聊天唱歌,菲菲也常常不看他,但他知道,她的情绪在他的歌声中游走。而另一边,同班的马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,像一丛火,直接而热烈。这几年要说王川对马宁一点不动心,那是假话。可王川的天平维持得越来越无力,墙头的风刮得越来越歹毒。
有的花连夜打苞,有的花洋洋洒洒甚至来不及枯萎凋谢,便在枝头悄然湮灭。
手机在图书馆桌上震动时,岘青正对着窗外连廊的银杏树发呆。她快步走出室内,袁满的声音从听筒里蹦出来,像叽叽喳喳的喜鹊:"我六级过啦!你猜怎么着?我查分时顺手输了你的准考证号。"尾音突然拔高,"五百八!整整比我高一百分!"
岘青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连廊的廊柱,直到听见自己的分数,她才惊觉指甲缝里嵌进一块剥落的墙皮。图书馆的日光灯管在不远处嗡嗡作响,她望着玻璃窗上模糊的倒影,那句"你怎么知道我的准考证号"在舌尖转了三圈,最终被道谢声冲散。
袁满看似随口的一句:“你和常月明…?”
岘青答得很快:“就普通朋友。” 她听出了试探,语气冷了下来。
“你的这位‘普通朋友’最近可不太走运,”袁满的笑声裹着电流传来,“他的脚骨折了。”
岘青有些惊讶:“怎么回事?...”这句话不自觉从她嗓子里蹦出来,她被呛得咳了起来。
远在千里之外的袁满似乎总能轻易地知道常月明的近况,而岘青自从上次夜晚分别后,就再也没见过他,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。可是,她又能怎么办呢?对于他,她始终是没有办法的。
聊完电话,岘青回到座位上,翻了翻信息,常月明最近的一条信息还是半夜发来的那句玩笑话,她盯着对话框看了很久,直到屏幕自动熄灭。
她又重新点开对话框,犹豫了一下,回复道:“那天太晚了,我睡得早。你还好吗?脚好点了吗?” 消息按出去后,她才发现左手拇指已经被食指愣是掐出一道月牙。
男生宿舍里,常月明盯着突然弹出的消息,听到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,笔记本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,照出眼底一片青黑。他蜷在床角,石膏裹着的右腿搭在床的防摔铁架上,一尊立在山顶盼望的石头。
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,打了好几行话又删掉,重新组织语言。他想问很多问题,但又觉得问出来显得自己很傻;他想抱怨几句,比如“我的脚都是你害的”,可这种怨妇般的矫情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,他自己都忍不住闭上了眼,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。
他想见岘青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合适地表达出来。他想说"我不太好",想说"我的脚也不太好",想说"我想见到你"。可这些话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,删了又打。
最后只剩下一个干巴巴的"骨折了,..."光标在屏幕上来回跳动,键盘被敲得明明灭灭,发送键都站累了还接不到活儿。
岘青盯着手机屏幕,嘴角不自觉地扬起。
常月明的回复带着他一贯的调侃语气:"骨折了,你要强闯男生宿舍来看我啊?"她几乎能想象到他打出这句话时,眼底闪过的狡黠笑意。
"有空教我打游戏吧,反正打游戏也不用脚。你带带我咯,一人血书求带。"她按下发送键,指尖在手机边缘轻轻敲打。图书馆的日光灯管依然在头顶嗡嗡作响,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只剩下心跳声。
男生宿舍里,常月明几乎是弹坐起来。石膏裹着的右腿重重磕在床沿,他却浑然不觉。
孙绵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,手里的泡面差点泼了一地:"老常,你没事吧?我还以为你从床上滚下来了,吓死我了!"
"没事没事,"常月明摆摆手,声音里带着久违的笑意,"我好着呢。"他单脚跳到书桌前,动作利落地打开电脑。
孙绵恒看着这个最近三餐靠人送、郁郁寡欢快要"长毛"的兄弟突然活了过来,心里也跟着轻松了不少。
自从受伤那天晚上起,常家的电话就没断过。常母几次要来学校接他回家养病,都被他拒绝了。他执意要留在学校,尽管心情低落,行动不便,却始终不肯挪窝。家里每天派人送饭来,室友们也跟着沾光,骨头汤喝得都快腻了。常家还特意给每位室友包了现金红包,感谢他们的照顾。
"你们要是硬推,就是嫌我麻烦,想赶我回家。"常月明当时是这么说的,"可我就想待在学校。"室友们面面相觑,谁也没再提还钱的事。
他们知道,常月明虽然话不多,但人一直大方和善。骨折后,他整个人都变得灰扑扑的,话更少了。
可今天,他似乎又有了点生气。孙绵恒看着常月明坐在桌前专注地打游戏,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,照出眼底久违的光彩。他暗暗松了口气,这家伙,总算有点活过来的样子了。
孙绵恒私下和袁满聊起常月明的伤情,两人琢磨了半天。袁满发来一串意味深长的省略号:"你说老常死活不肯回家,该不会是...有情况了吧?"
孙绵恒盯着这句话,想起常月明最近对着手机傻笑的样子,心里咯噔一下。
可奇怪的是,他们翻遍了整个关系网,愣是没找到任何可疑对象。倒是常月明的鱼塘最近不太平,几条鱼儿轮番上阵,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。只是他现在忙着带新手打游戏,那些翻腾的鱼儿已经顾不上搭理,几乎要放弃整个鱼塘,专心做一条大肥鱼了。
岘青最近跟着常月明学打游戏,初衷是觉得他可能有些无聊,自己权当陪陪伤员。没想到,在这个过程中,她发现常月明的每句话都有回应,不禁感慨:他果然没说假话,是真的喜欢玩游戏。一进入游戏,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,专注又热情。
不过,岘青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游戏搭子。她手脚不协调,手速慢,对游戏规则也感到繁琐,常常丢三落四。她原本只是把游戏当作打发时间的方式,并不想花太多心思去记忆和钻研。她更喜欢看书,那种沉浸在作者思想里、慢慢漂浮的感觉。读到欢喜处,她会停下来,甚至用笔记录下来,再回味一遍。她有自己的感受和知识提取方式,但这些可以慢慢发生,不需要即刻反应或马上兑现。
游戏则不同,它有关卡和时间节点,敦促你尽快处理并不断前行。尽管如此,岘青能感觉到,常月明比之前更有耐心了。他的话虽然没有明显增多,但在游戏里,他完全是向下兼容着岘青,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。哪怕她明显拖累了他,甚至害他被其他队友骂,他也总是偏袒她,护得厉害。岘青心想,怪不得常月明说游戏里能活出另一种人生。原来在游戏里,他是这么和蔼可亲,简直像是“粉色的常月明”。
常月明心里清楚,岘青并不喜欢打游戏,提议一起玩不过是怕他无聊。她的这份心意,他全当是见到了她,哪怕只是在网络游戏里。所以,每当她有空喊他一起玩,他都当作是一次见面,至于游戏的输赢,早已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。
起初,他用了自己的大号带她,想向她展示一下自己在游戏世界里的绝对实力。然而,很快他就发现,岘青对游戏一窍不通,完全是个新手小白。更多时候,她还会因为这种不合理的搭档被其他队友责骂,或是被对手嘲笑,甚至因此自责拖了他的后腿。于是,他索性换了一个小号,还是最低等级的那种,陪她一起双排,两只“菜鸡”勇闯天涯,输赢无所谓。
常月明从来都不是一心想赢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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