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
收藏此章节]
[投诉]
文章收藏
15号
常月明是半夜被队友架着回宿舍的。比赛后半段,他像着了魔似的疯狂进攻,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狠劲。三分线外急停跳投,假动作晃过防守,快攻上篮得分......场边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,可他的心思全在观众席上:刘岘青那个"瞎子"看到了吗?能看懂这些战术配合吗?就算看不懂,总该听见欢呼声吧?常月明从未在打球时分心成这样,场上场下的心都给他操完了,体力自然掉得快。
最后一个决胜球,他带球突破时已经有些踉跄,却还是咬着牙起跳。球脱手的瞬间,他听见脚踝传来一声脆响,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。球撞到篮板上缘弹了下来,混着疼痛让他眼前发黑,可更让他难受的是,在人群中搜寻的目光依然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时,他自己都吓了一跳。队友们手忙脚乱地围上来,孙绵恒二话不说就把他背了起来。
“兄弟,没事的,决赛场上咱们打爆他们!”
“先去医务室看看脚,是不是特别疼?”
常月明把脸埋在孙绵恒背上,任由眼泪打湿对方的球衣。他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哭,就像没法解释为什么要在意一个连15号球衣都能认错的"瞎子"。
医生检查时他一声不吭,脑子里全是刘岘青站在铁网外蹦蹦跳跳的样子。医生一边包扎一边嘱咐,骨折需要一段时间静养。常月明还在想,那个傻子,大概早就回宿舍睡觉了吧。
从医务室出来时,夜色已深。队友们照例张罗着去西街吃夜宵,常月明摆摆手:“脚疼得厉害,我得回去躺着,你们玩得开心。”
“别啊,少了你多没意思!”几个队友围上来,啦啦队的姑娘们也凑过来劝。
常月明指了指打着石膏缠着绷带的脚,无奈地笑笑:“真不行,下次吧。”
“那我们陪你走回去?”四个姑娘异口同声。
常月明正要拒绝,孙绵恒已经揽过他的肩膀:“我送老常回去,我家那位还等着视频呢,晚了可饶不了我。我送他,你们放心去玩吧。”
出租车里,孙绵恒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队友们,打趣道:“你小子,伤得真是时候。那几个姑娘可盯你半天了。”
常月明没接话,望着窗外飞逝的路灯出神。
到了宿舍楼下,孙绵恒叫来几个室友,七手八脚把他抬上楼。端茶递水、帮忙洗漱,一群人忙活到熄灯才散。可脚上的疼痛在黑暗中格外清晰,而黑夜更是放大了这种脆弱。
常月明翻来覆去睡不着,索性打开电脑。屏幕的蓝光里,刘岘青的头像灰着,对话框停在七天前,他敷衍的“嗯”字孤零零地挂在最后。
她今晚来看完比赛了吗?看到他摔倒了吗?如果看到了,为什么连一句关心都没有?还是没看到最好,至少不用看见他狼狈的样子。可这才一周,她的注意力就转向了郑兴?常月明盯着屏幕,忽然觉得脚上的疼痛转移到了胸口。
“真是玩的花,刘岘青这个花心大萝卜。”他低声骂了句,他脑子里乱成一团,理不清头绪,索性重新发起了对话:“刘岘青,起床尿尿了。”
岘青的睡眠一向很好,从不起夜。
常月明盯着电脑熬过整夜,却始终没有等到回复。这一夜对他来说仿佛一年那么漫长,等待的焦灼和疼痛交织在一起,让他心烦意乱。从未有人让他如此等待过,脚踝的胀痛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清晰。凌晨一点半,宿舍楼外有夜归学生的嬉笑;三点十分,走廊传来宿管查房的脚步声;五点刚过,窗外传来扫帚划过水泥地的沙沙声。
晨光透进窗户时,常月明盯着天花板自嘲地笑。什么时候起自己竟成了守着屏幕等回复的人?这个想法让他烦躁地抓乱头发,石膏固定的右脚在翻身时撞到床栏,疼得倒吸冷气。他突然感到一阵委屈,那个送他桂花枝的刘岘青,凭什么让他如此难受?
八点一刻,孙绵恒捎来的豆浆已经凉透,常月明依然没有收到刘岘青的回复。若不是脚伤行动不便,他真想立刻冲到她的宿舍楼下,当面质问为何不回信息。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他自己都吓了一跳,这简直像个痴汉行为,太不正常了。
常月明反复地划拉着屏幕,他打开盘了一夜的对话框,翻看过去的聊天记录,才发现自己未回复的次数远比想象中多。可刘岘青从未因此追问或纠缠,更不曾当面质问他。她总是隔段时间就像没事人一样,重新来找他聊天,太阳一样,想来就来,带着满满的活力;不想来就不来,毫无负担。
太阳顺着窗帘的花纹投了一片覆在刘岘青眼睛上,她摸到枕边的手机开机,快九点了,手机震动来一条信息,常月明半夜十二点多发来的,看看内容,大概只是他起夜时无聊随手发的吧。
毕竟已经好多天没联系了,这条半夜的戏谑信息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,索性就不回了,她按灭了屏幕,下床去洗漱过早了。
岘青咬着豆浆吸管推开宿舍门时,正看见菲菲趴在书桌上发呆,阳光从她背后的窗户斜射进来,她一头乌发四下散落在光里生出些许寂寞。
“我特意喊饭堂阿姨加了白糖,我记得豆浆你喜欢甜的。”岘青晃了晃手里的豆浆杯,“还是新鲜热烫的呢…”往常这时候,菲菲早该甜言蜜语的迎上来拿她的早餐了,今天她竟一动不动懒散的趴着。
岘青端着豆浆走到她桌边,轻声问道:“菲菲,怎么了?”菲菲抓起桌上的情侣钥匙扣,金属环使劲儿勒在手心里:“王川最近像换了个人,怪怪的。之前讲他油嘴滑舌不着调,但还挺羡慕他没心没肺的乐观,凡事都往好处想,和他在一起人也轻松不少。”
她顿了顿,眉头微微皱起:“可这段时间,动不动就给我‘上课',说我这里不对那里不对。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,现在却开始挑我的错。你知道的,他原本是个过一天算一天的人,现在说起将来却头头是道,挑不出毛病,可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。”
岘青听着,若有所思地点点头:“确实有点反常。你有没有问过他,为什么突然转性开始做规划了?”
菲菲摇摇头:“我问了,他说是突然想通了,要对我们的未来负责。可我就是觉得......”她咬了咬嘴唇,“觉得他好像不是原来的那个王川了。”
岘青轻轻拍了拍菲菲的肩膀:“别想太多,也许他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呢?”
菲菲勉强笑了笑:“但愿如此吧。可我就是觉得,他好像......变得有点陌生了。”
菲菲是蕲城人,雪肤,琥珀色的眼睛虽不算小,却因肤色过于白皙,五官淡了好几分。蕲城与禹市同属一省,这里的女孩子素来要强,偏也都生得棱角分明。菲菲的长相虽柔和,却也藏着棱角。大眼睛,大鼻子和大嘴巴在白皮肤里搅作一团,白皮肤又全部压住,纵使不美,这种略带冲突的面容也让人过目难忘。
相较于她的脸庞,菲菲的身材更是惹眼,身材一流,她是水蜜桃一样的女孩子,她尤喜欢穿着贴身柔软的连衣裙,裙子的领口大都开到锁骨下三寸,她知道自己有什么,也知道别人想看什么,不吝啬的她把握好尺度不多给一分,看得出她只图自己开心,不顾及别人死活。
主流审美多是无聊的定式化,偏偏年少时的我们又极易被教化,困在其中而不自知,真真可惜。多年后自会发现,美有千姿百态。被大众定义的美固然可以是美,但被自己定义的美同样可以是美。
它可以是温柔的话语、宽厚的心、善意的举动、或是渊博的学识。它们触碰到我们的灵魂,共鸣到我们的心,都可能让我们淡去对方的容颜,只因拥抱了我们的内核。一杯热茶高扬的香是美,一段尽兴的阮乐自带松风是美,一轮玉盘高悬照亮回家的路是美。真正的美从不拘囿方圆。
当然,对于普通人而言,打理好自己的外在形象,保持健康的体型,如同高考冲刺,虽不是人生唯一的通关文牒,却是最立竿见影的加分法宝。我们普通人的人生路上难免会走太多弯路,在关键节点能取捷径,何苦冤枉绕路,自当奋力一搏。最珍贵的大抵是因此我们又拓宽了内在的边界,往自己走深了一步。
我们哪怕是一滴水,也是从海里来,既是滴水,也是大海。
菲菲是美的,她那么生动鲜活。她提起男友王川,她的感情从眼睛里面流出来,里面有疑惑也有担忧。岘青的关心像是小手轻轻拧开龙头,菲菲的隐忧哗哗落一地,岘青无需多言,只是静静地喝完自己杯中的豆浆。女孩子的倾诉往往是一个圆形的闭环,旁人只需静静陪伴。
“周末我要去突袭王川。”菲菲突然说,手指划过手机屏保上两人在游乐场的合影。照片里王川的棒球帽戴得歪歪斜斜,和她手里的草莓冰淇淋一样摇摇欲坠。
岘青看菲菲心情恢复一些,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。宿舍里只有她们两人,菲菲端起豆浆,打开杯盖,透过杯中腾起的热气,目光落在岘青身上。
插入书签